1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,氧气面罩里的气流突然变得滚烫。
我盯着屏幕上“已送达”三个字,指尖还在发颤。松节油的气味仿佛还萦绕在鼻腔,
混合着劣质颜料的化学气息,把肺叶灼得生疼。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,
每一声都像敲在褪色的回忆上。高二那年也是这样,我在画室打翻松节油,
是谢淮序背着我跑了三条街找医院。他当时喘着气说:“帆帆,以后我替你调颜料,
你永远别碰松节油。”如今他西装口袋里还别着我送的银质画笔,
笔尾刻着的“序”字却像根刺,扎得人眼睛发酸。谢泽渊几乎是秒回。只有一个字:“好。
”我扯掉氧气面罩,护士进来换药时吓了一跳。“白**,您怎么把这个摘了?”我摇摇头,
重新戴好面罩,感觉胸腔里的窒息感好像减轻了些。手机屏幕还亮着,
谢泽渊的头像在黑暗里泛着微光。那是幅速写,画的是佛罗伦萨的日落,笔触凌厉又温柔。
去年他在国际美术期刊发表论文时,我偷偷剪了报道贴在画夹里。谁也不知道,
我临摹最多的不是莫奈,而是他发表在学术网站上的静物写生。病房门被粗暴推开时,
消毒水的味道都被带进了股松节油气息。谢淮序带着一身颜料味站在门口,
画框边角还沾着未干的钴蓝。“白筱帆,你跟我哥说什么了?
”他根本没看我手背上的留置针,劈头就问。上周他带那个新来的美术生林薇薇去买画材,
对方说对马利牌颜料过敏,他跑遍全城找进口植物颜料。如今我躺在病床上,
他眼里却只有质问。我忽然想起他十八岁生日,我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他买了套德国颜料。
他当时抱着我说:“帆帆,等我成了名画家,就用这些颜料给你画一辈子肖像。”换作从前,
我大概会掀翻输液架跟他吵。但此刻我只是偏过头,看向窗外的梧桐树。谢淮序愣了愣,
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。他几步走到病床边,伸手想碰我的脸:“你到底怎么了?
”我侧身躲开,他的指尖擦过被单,留下道浅灰的颜料印。
那颜色像极了他第一次给我画素描时用的炭笔,那时他总说我的轮廓线比石膏像柔和。
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林薇薇发来的朋友圈。她举着支狼毫笔比耶,
配文:“学长送的新画笔,手感真好。”那支笔,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。“没什么。
”我按下呼叫铃,护士很快进来。“麻烦帮我叫护工,我要转病房。
”谢淮序的脸色沉下来:“白筱帆,你闹够了没有?”我没理他,护士为难地看了看我们俩。
“就现在。”我补充道,声音透过氧气面罩有些发闷。护工推着床经过走廊时,
撞见谢淮序的朋友们来探望。为首的男生手里还拿着个画筒:“嫂子,
谢哥让我们把你落在画室的画送过来。”画筒里是我熬夜改的参展稿,
边角已经被咖啡渍浸透。上个月我发烧到39度,还是爬起来完成这幅《光影恋人》。
转去单人病房的路上,护工的推车碾过片掉落的画纸。是张素描,
画的是我蜷缩在画室角落的样子,笔触潦草却带着熟悉的温柔。那是谢淮序高三时画的。
那时他总说,我的眼睛像调好的钛白,能让所有灰暗的色彩都亮起来。我弯腰捡起画纸,
发现背面有行小字:“帆帆的睫毛太长,画的时候总像沾着星光。”心脏突然抽痛,
像被劣质松节油呛到般喘不上气。护工递给我张纸巾:“白**,您没事吧?”我摇摇头,
把画纸折成方块塞进白大褂口袋。2刚躺到新病床,手机震了震。是谢淮序发来的照片。
林薇薇穿着我的亚麻画衣,站在画架前比耶,背景是我晾在画室的《向日葵》。
配文:“新模特很有天赋。”我盯着那抹刺眼的鹅黄色,
突然想起这件画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,他亲手缝制的。那时他笨拙地拿着针线,
被针扎得指尖冒血珠,还嘴硬说只是练习静物写生。画衣领口绣着朵小雏菊,
是我最喜欢的花。照片里的林薇薇把领口扯得很低,雏菊图案歪歪扭扭地贴在锁骨上。
锁屏前,我点开谢泽渊的对话框。他的头像是幅笔触极简的线描,画的是支削尖的铅笔。
听说他在佛罗伦萨美院任教时,总用这种铅笔勾勒教堂穹顶的光影。我犹豫片刻,
输入:“您下周有空吗?想请您看我的新画。”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,走廊传来熟悉的笑声。
林薇薇搀扶着谢淮序走过,两人手里都拿着冰淇淋。“学长,白筱帆姐会不会生气啊?
”“她就那样,过会儿就好了。”冰淇淋融化的水滴在谢淮序的白衬衫上,
像幅拙劣的抽象画。谢淮序推门进来时,我正在整理画稿。他手里拎着个纸袋,
把东西一股脑倒在床头柜上。tubesof进口颜料滚出来,
其中支群青正是我念叨了半年的牌子。“薇薇说这个好用,给你买了点。”他语气缓和了些,
“别气了。”我看着那支群青,想起去年生日我跟他要了三次,他都说太贵没必要。
上个月林薇薇说想要套莫奈复刻版画,他第二天就托人从法国带回来。“放那边吧。
”我指着墙角的垃圾桶。谢淮序的脸色瞬间涨红:“白筱帆,你非要这么不可理喻?
”“谢谢。”我把颜料推回去,“但我对这个牌子过敏。
”谢淮序的表情僵住:“你什么时候过敏的?”“上周试画的时候。”我抽出张速写,
“你带林薇薇去买画材那天。”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手机突然响了。
屏幕上跳动着“薇薇”两个字,来电显示的照片是两人在画室的合影。
林薇薇站在他身后比剪刀手,手里举着的正是我那支刻着母亲名字的画笔。专属**响起时,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。“喂,薇薇?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,
他的声音瞬间软下来:“别急,我马上过去。”挂了电话,
他拿起外套:“薇薇把松节油打翻了,我得去处理下。”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
突然想起大学时我打翻调色盘,他蹲在画室擦了三个小时地板。那天他说:“帆帆,
颜料混在一起会脏,就像我们的感情,要永远干干净净。”现在想来,有些承诺就像水彩,
见了水就晕开,什么都剩不下。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,监护仪的滴答声像画笔在画布上点彩。
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画本,翻到谢淮序画的《初见》。那年我转学第一天,
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站在画室门口手足无措。他坐在窗边,阳光透过他指间的画笔,
在我鞋尖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画里的我,眼睛亮得像蘸了金粉。画本突然掉出张电影票根,
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看的《星空》。他当时在票根背面画了颗星星,说要摘下来送我。
3手机震动时,我以为是谢泽渊的回复。点开却是段视频,发件人未知。
画面是画室的监控录像,角度刁钻地拍到角落——谢淮序把林薇薇按在画架上,
两人的影子投在我那幅《婚纱草图》上,像块丑陋的污渍。
视频里传来林薇薇的声音:“学长,这画是白筱帆姐准备参展的吧?
”谢淮序的声音带着笑意:“嗯,不过很快就会被更好的作品取代。”我按下暂停键,
看着《婚纱草图》上那对牵着手的剪影。那是我照着我们的合照画的,男生穿着西装,
女生提着婚纱裙摆,背景是成片的向日葵。去年冬天画完时,
谢淮序抱着我说:“等画展结束,我们就按这个样子拍婚纱照。”我把手机扔到床尾,
胸腔里的哮喘似乎又要发作。摸索着按下急救铃,护士冲进来时,我正拼命撕扯氧气面罩。
“白**!您冷静点!”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时,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瓶,突然很想知道,
谢泽渊会不会也画过这样的场景。他的画,总是带着种冷静的温柔。
大二那年我在图书馆翻到本画册,里面夹着张便签,字迹和谢泽渊的一模一样。
便签上写着:“光影交错处,最见人心。”那本画册,正好摊在莫奈的《睡莲》那页。
再次醒来时,床头柜上多了束白色郁金香。花束里夹着张卡片,
字迹清隽:“听说你喜欢莫奈的睡莲,下周带了幅复刻版,想请你指点。”是谢泽渊。
我摩挲着卡片边缘,想起小时候在谢家老宅,他总把我拉到书房,
教我辨认那些大师画作的笔触。那时他刚出国学画,每次回来,都会带本画册给我。
有次他指着梵高的《星空》说:“真正的热爱,是就算燃烧自己,也要照亮对方。
”当时我不懂,现在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突然懂了。谢淮序来送早餐时,
看到郁金香明显愣了下。“谁送的?”他把三明治摔在桌上,面包屑溅到画稿上。
“一位前辈。”我抽出纸巾擦拭画稿,“比你懂尊重艺术品。
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:“白筱帆,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?”我没理他,
翻开画本开始修改构图。画本上有片干涸的泪痕,
是去年我得知作品入选青年画展时激动哭的。那天谢淮序把我抱起来转圈,
说他的帆帆以后会成为大画家。“薇薇昨天只是不小心,”他突然开口,语气生硬,
“她把你的画弄脏了,我已经让她道歉了。”我笔尖一顿,颜料在纸上晕开个墨点。
“我的《婚纱草图》呢?”谢淮序的眼神闪烁了下:“送去修复了,很快就好。
”我看着他躲闪的目光,突然想起他从前撒谎时,耳尖会微微发红。
高中时他偷偷把我的参赛作品拿去修改,想让我拿金奖。被我发现时,
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却梗着脖子说:“我只是觉得可以更好。”护士来换药时,
带来个快递。拆开是个木盒,里面装着支银质画笔,笔杆刻着我的名字。
附言:“意大利老工匠定制,适合画细节。”又是谢泽渊。这支笔的重量,
比谢淮序送的所有颜料加起来都沉。我想起去年在艺术展上看到支同款画笔,
当时只是多看了两眼,没想到他会记在心上。笔杆末端刻着朵极小的郁金香,
和他送的花一模一样。4下午谢淮序的朋友来看我,带来串画室的钥匙。
“谢哥让我们把你的东西搬过来。”为首的男生挠挠头,“嫂子,谢哥真不是故意的,
他就是……”“我知道。”我接过钥匙,“替我谢谢他。”男生们面面相觑,
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。他们不知道,我已经不在乎了。
其中个戴眼镜的男生塞给我个画夹:“嫂子,这是谢哥高三那年画的,他让我们烧了,
我没舍得。”画夹里全是我的肖像,从扎马尾的高中生到穿长裙的大学生,整整三年。
傍晚整理画具时,发现少了支狼毫笔。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,笔杆上刻着她的名字。
我拨通谢淮序的电话,响了很久才被接起。“什么事?”他的声音背景嘈杂,
隐约能听到林薇薇的笑声。“我那支旧画笔呢?”“哪个?”他语气不耐烦,
“薇薇说借去用几天,怎么了?”我捏紧手机,指节泛白:“让她还回来。
”母亲临终前说:“这支笔陪了我二十年,以后就陪你画画。
”那时谢淮序握着我的手说:“帆帆,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。”“一支破笔而已,
”他嗤笑一声,“回头给你买十支新的。”电话被挂断了。我盯着手机屏幕,
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,把这支笔交到我手里说:“画画的人,心要像笔锋一样,干净挺直。
”那时谢淮序站在病房外,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。原来有些承诺,真的会随着时间褪色。
病房门被推开,谢泽渊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个保温桶。“阿姨说你爱吃她做的莲子羹。
”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,“我路过老宅,她让我带给你。
”深夜收到谢泽渊的消息:“明天上午有空吗?想请你去看个展。”我回:“好。
”放下手机,我从床底拖出个箱子,里面是这些年谢淮序送我的画具。
从最初笨拙的自制调色盘,到后来昂贵的进口画笔,满满一箱,像段褪色的时光。
我把它们全部倒出来,只留下那支刻着母亲名字的画笔空位。窗外下起了小雨,
雨滴打在玻璃上,像幅模糊的水彩画。想起高三那年暴雨,谢淮序背着我蹚过积水,
说以后我的画板他来背。第二天出院时,谢泽渊的车已经等在医院门口。
他穿着件米白色风衣,手里拿着本画册。“刚从卢浮宫回来,”他打开车门,
“带了本德加的**画册,觉得你可能会喜欢。”我坐进车里,闻到股松节油的清冽气息,
却意外地没有觉得窒息。原来有些相似的味道,因为赋予的意义不同,感受也会天差地别。
画册里夹着张便签,上面写着:“德加的**总带着股倔强,像你。
”画展在个老厂房改造的美术馆里。谢泽渊带我走到幅肖像画前:“这是我去年的作品。
”画中是个女孩在画室里调色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,像镀了层金边。“像不像你?
”他轻声问。我愣住了,这场景,跟我高中时在谢家画室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。
那时他总说我认真画画的样子,比任何画作都动人。画框右下角有个极小的签名,
是他名字的缩写。旁边用铅笔轻轻写着:“2019年冬,于佛罗伦萨。
”中午在美术馆的咖啡馆休息,谢泽渊点了杯不加糖的拿铁。“记得你以前总说,
苦咖啡能提神,适合熬夜赶画。”他推过杯子,“还是老样子?”我接过咖啡,
突然想起谢淮序每次都要加三倍糖,说太苦的东西伤胃。原来有人记得你不经意说过的话,
有人却连你的喜好都懒得了解。墙上挂着幅抽象画,色彩浓烈得像团火。
谢泽渊说:“这幅画的作者用了混合技法,你看这里的肌理……”他低头讲解时,
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,温柔得像幅素描。5手机响时,我正在看幅印象派的风景画。
是谢淮序发来的照片:林薇薇拿着我母亲的那支画笔,站在我的画架前,笑得得意。
配文:“这支笔很适合薇薇,打算送她了。”我盯着照片,手指冰凉。
谢泽渊注意到我的异样:“怎么了?”我摇摇头,把手机塞回口袋:“没什么。
”他却轻轻按住我的手:“画坏了可以重画,心要是伤了,就难补了。
”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手背上,能看到清晰的血管,像幅细致的解剖图。
回到医院收拾东西时,谢淮序正在病房里等我。他手里拿着支新画笔:“别气了,
给你买了支更好的。”我没接:“把我母亲的笔还回来。”“不就是支破笔吗?”他皱起眉,
“薇薇很喜欢,你就不能让着她点?”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很陌生。这个曾经为了我一句话,
跑遍全城买特定颜料的人,如今却觉得母亲的遗物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天的女生。
病房的电视里正在放美术新闻,报道着谢泽渊在国外的画展。他站在聚光灯下,眼神坚定,
和我记忆中的少年判若两人。“谢淮序,”我平静地说,“我们结束吧。
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:“白筱帆,你又在闹什么?”“我没闹。”我开始收拾行李,
“下周的画展,你不用来了。”他抓住我的手腕,
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: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我甩开他的手:“我不想怎么样,
只是不想再看见你。”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,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:“白筱帆,
你别忘了,要不是我,你早就……”“早就什么?”我打断他,
“早就被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嘲笑没父母疼?还是早就放弃画画了?
”谢淮序的朋友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,纷纷来劝我。“嫂子,谢哥就是一时糊涂。
”“林薇薇那种女生,怎么能跟你比?”“别闹了,你们可是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。
”我听着这些话,突然想起大学毕业展那天,谢淮序当着所有人的面,
在我的《婚纱草图》前单膝跪地,说要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。原来有些承诺,
真的只能听听而已。其中个朋友拿出手机:“嫂子你看,谢哥昨晚在画室待了一夜,
把你的画都整理好了。”照片里,我的画被整齐地摞在角落,上面落满灰尘。离开医院那天,
谢泽渊来接我。他帮我把画具搬上车,看到那个空着的笔盒时,什么也没问。
车子路过画室时,我看到谢淮序和林薇薇正在门口拥抱。林薇薇脖子上戴着条项链,
谢泽渊谢淮序林薇薇小说全文精彩章节在线阅读(画布上的复仇) 试读结束